清晨。
阳光穿过屋檐,斜斜照进大院练功场,在青石地面形成一条细长的明暗交界线。
练功场上,数十位学员双手撑地,双腿左右大开,这个劈叉动作他们已经坚持十秒了。虽然他们都没能坐到地上,甚至有些屁股撅得老高,但,他们脸上紧绷的眉毛,咬牙切齿的表情,以及额头上的粒粒汗珠,无不透显着……他们已经尽力了。
旁边的几位教练一脸淡然,静静地观察学员们的动作。
突然,左教练走到一个学员背后,两手轻轻搭在学员两肩,温柔地说道:“小王,放松,很好,再放松些……”,一边温柔地说着,一边将小王肩膀下按,于是,小王的屁股朝地面又靠近了些。
小王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,咬着牙说道:“左教练,不要动!腿……腿要断了!”
左教练淡淡地点了点头:“好,我不动。”
然后……然后左教练就真的不动了,双手一动不动地按着小王肩膀。
小王想抬起身子,以缓解大腿传来的阵阵疼痛。然而,上半身就像是被铁钉牢牢钉住了似的,动弹不得。小王艰难地转过头,幽怨地瞪了左教练一眼,左教练嘴角轻轻上扬,回给小王一个职业微笑。
“十……九……八……”前方的肖教练已经开始倒计时。
小王双腿打颤,实在是坚持不住了,既然上半身动不了,那就动下半身。小王右脚刚要往回收,忽然感觉右脚根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,转眼一看,居然是左教练的右脚。小王又艰难地转过头,紧抿嘴唇,一脸惊恐地看向左教练,摇了摇头,好像在说“左教练,请高抬贵手!”
左教练似乎接收到了小王的信号,也抿起嘴唇,深情地看向小王泛红地双眼,深深地点了点头,然后,右脚掌顺着小王的右脚根,轻轻往外那么一顶……
“啊!!!我……爱我中华!!!”
练功场上一声洪亮的哀嚎,顿时响彻云霄……
片刻之后,小王拖着两条抖如筛糠的腿,步履蹒跚走到屋檐下,一屁股坐在石阶上,身子往墙上一靠,长长地吐了口气。
小王来自深圳,是位游戏设计师,还是个武侠迷,偶然间在某站上看到了袁师懋道长的视频,心中尘封已久的武侠情怀觉醒,立誓定要圆了武侠梦。经过几番周折,终于来到武当山,进入了武馆月度养生定制班。今天是第四天。
双腿内侧隐隐传来的酸痛,让小王甚是烦躁,“我是来学功夫的!要学的是酷炫狂霸拽的绝招!什么龙行摇手连环掌,腰斩采手扑心脚,或是双劈连环,青龙摆尾;或是侧身锁喉,反振乾坤;哪一招不比这劈叉压腿强上百倍……”
小王越想越觉得不得劲,“我也不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,学到个飞檐走壁水上漂也行。为什么教练要花这么多时间让我们做劈叉压腿?为什么不直接教最高境界的功夫?为什么?!!”
“哼!定是教练偷懒不教我,不行,我要找袁道长投诉去!”
趁着课间休息,小王独自去茶室找袁道长。
小王站在茶室门口,刚刚还一腔的义愤填膺,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了,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小题大做,担心叨扰了袁道长。踌躇了一会儿,决定下次再说。
“进来吧!”
小王刚想走,门内飘来一个浑厚的声音。小王既激动,又紧张,理了理衣角,轻轻推开了房门。
茶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。袁道长端坐在茶桌主位上,一身青色长袍,头挽道髻,银须苍髯,神态飘逸,正温和地看向小王。
在接触到袁道长眼神的刹那间,小王内心的澎湃已不知不觉平静下来,好像小溪的湍流涌入广袤无垠的深海中,一下子溶成广袤无垠的一部分。
“来,一起喝茶。”袁道长朝小王招招手。
“好!”小王走过去,与袁道长相对而坐,接过袁道长递过来的一杯热茶,慢慢饮上一口。
“这个茶如何?”袁道长缓缓问道。
“呃……有点烫嘴……”小王倒是挺实诚。他不懂茶,也很少接触茶,平时工作加班都是靠咖啡续命。
袁道长微笑着捋了捋胡须,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。
静静地饮下第三杯茶后,小王开口道:“袁道长,我有一些疑虑,想向您请教,不知可不可以?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袁道长道。
小王清了清嗓子,将自己满腹的不解逐一倾诉。袁道长静静地听完后,一一给予了开解。
等小王走出茶室时,太阳已正悬当顶。
与袁道长的这番交流,让小王倍感珍贵,思来想去,决定把袁道长的话语整理成文字,存在笔记本电脑里,以便时时翻阅。
小王意识到,对于大部分的习武初学者而言,这些内容意义匪浅,愿意将这篇笔记分享出来,希望更多人能从中获益。以下是笔记内容:
“万般功法,筑基为本。这里的’基’指的就是基本功。武术基本功含手眼身步法,经过训练,可提升身体各部位的力量爆发、灵敏柔韧、平衡协调,为武术的进阶学习,打牢基础。”
“所有的武术套路,皆建立在基本功上。套路只是多个动作的组合。所有的套路里,都有手眼身步法,把这些基本功学好了,学任何拳,都会变得简单。所以,来武馆的学员,第一步就是训练基本功。”
——袁师懋道长
“其实,我们情愿花时间练基本功多一点。譬如你练功一小时,基本功占40分钟,套路练20分钟,这对于初学者是很有必要的。如果时间不够,可加到一个半小时,或两个小时,总之,定要把基本功的时间抽出来。倘若你只是去学一天拳,作用真不大,并且容易把自己练伤了。”
——袁师懋道长
“养生班的一些学员,或业余武术爱好者,教练都再三叮嘱,要认真训练手眼身步法,加强身体的柔韧性、平衡性、协调性,这些基本功是武术里必须具备的东西。但他偏不,他就要直接练最高境界的功夫。‘我要练玄武拳,它刚柔并济,快慢相见,好看。’ ‘我要练龙华拳,这套拳身法特别漂亮……’
可是,没有基础,你如何练得好呢?武术并非表面看起来地那般简单。所以,他从头至尾想练好,但结果是越练越失望,自己也越练越没信心了。这就是忽视基本功的后果。
我们需要调整自己的思想意识,把基本功放在重要的地位上。《道德经》有云:“企者不立,跨者不行。”说的是,踮着脚跟用脚尖站立,是站不稳的;脚步跨得太大,是走不远的。武术基本功,不可忽视,更不能跳过。传承班的孩子,基本功都得练三年,日复一日踢腿劈叉,练刀枪剑棍。地基没打好,又如何使万丈高楼平地起呢?”
——袁师懋道长
“许多学员在学武时,都有这样一种感受:看教练动作示范,看明白了;听教练讲解,也听懂了;但是,一轮到自己上手,怎么打都不是那回事,自己感觉别扭,教练看着也不对劲。然后,教练反复给他纠正调整动作,许久都调不过来。这是什么原因呢?是理解的问题吗?不是。是模仿的问题吗?也不是,而是柔韧性的问题。”
“柔韧性在武术里至关重要。比如,马步侧方位冲拳。马步的正方位冲拳很简单,但往侧方向冲拳就比较难,有些人一年都练不到位。为什么难?它同时涉及到的方面比较多,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腰胯肩相连。马步侧冲拳时,腰扭不过来,肩送不出去,这就是它难点。平时的拉伸、压腿、踢腿、五形气功等,整个这些训练都是为了提高我们身体的柔韧性,改变我们僵硬的身体。柔韧性有了以后,再去练这些弓马拳架,就简单多了,打出来的拳架就比较端正了。
那么,柔韧性好,拳就能打好了吗?也不一定。有些人身体很柔软,打拳却不行,它总缺那么点味道,因为协调性差。协调性解决了,拳打得也好了,一提腿又露馅了。腿一提,身体就开始东倒西歪,这个时候就需要进行平衡性训练。平衡性是非常关键的,它直接影响到整个套路的行云流水。所以,不是那套拳法重要,而是这些基本功重要。如果不重视武术中的这些底层逻辑,不去强化基本功,那么,你的拳打得再久,也收获甚微。”
——袁师懋道长
“武馆的武术教学非常注重基本功的训练,上半节课训练基本功,下半节课才学习武术套路。而传承班和养生班最大的区别,除了传承班训练强度大之外,还有一个重要的点,就是传承班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基本功训练上。”
“大道至简,知易行难。基本功最简单,但也最难练。简单,简单在动作;难,难在坚持。为何许多学员在基本功训练上难以坚持呢?
首先,在开肩压腿韧带拉伸初期,往往都伴随着身体的疼痛。特别是对于成年人来说,筋骨相对比较硬,他们需要承受的痛苦更大。这些来自身体的疼痛非常容易瓦解个人斗志。
其次,重复机械的基本功动作让人感觉枯燥且乏味,自身的耐心容易被消磨殆尽。
当然,很多学员在学习基本功时,敢于挑战自己,但又急于求成了,一旦看不到效果或收效甚微,反而会自暴自弃,丧失继续训练基本功的动力。
所以,基本功的训练,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需要你具备坚硬的意志、耐心和恒心。学习之道,难在坚持,贵在坚持,成在坚持。”
——袁师懋道长
小王反复品味袁道长的话语,越品越明晰,原来所有的绝世武功并非凭空而来,像武侠小说里那样,看本武林秘籍就成为绝顶高手,得到高人灌顶然后功力大增,这些都是不可能的!做任何事情,都需要一步步完成;再高深莫测的功夫,也是要脚踏实地,循序渐进,一点点练出来的。
于是,小王暗下决心,从今往后,学习武术不仅要重视基本功,更要持之以恒地坚持训练。知行合一,水到渠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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